當日雲華私下凡間，玉帝為了天界的顏面不惜誅殺楊家所有人, 若不是楊戩和三聖母兄妹被人所救, 只怕結局會更為殘酷。

大道無情，身為仙官便不能有私情。玉帝所作所為雖然不妥當，卻也是唯一能震懾天界諸神的法子, 只是這法子或許尚有改動的餘地。

驀地寶蓮燈大亮, 四下散布的光芒匯成了一道, 往遠處而去。

孫悟空與三聖母跟在那道光後, 很快便在更高的山崖上看見了人影。

那人被光影所圍，孫悟空站在遠方，從寶蓮燈而出的光將那光圍了起來，不多時，二者一同散去。

那人立在中間，身上的鎖鏈一直延伸到雲端。灰白的長發垂落在眼前，亦不曾有反應。大抵是暈了過去。

“這人在此地，也不知經受了何等的苦難。”孫悟空走過去, 用手將他垂在眼前的發絲綰外耳後, 卻被這熟悉的面龐所驚訝。

“太白金星……”

眼前這人雖額首間遍布傷痕，孫悟空卻絕對不會看錯。

這個人, 這個從前對他百般放縱維護的人究竟太白金星，還是陳江流口中所說的人。

原是早已懷疑，卻在看到真相之時難以接受。孫悟空頭一次，有這樣的感覺。天上的神仙這樣多，為什麽偏偏是太白金星呢。

“大聖……”三聖母喚了他一聲。

孫悟空站開來, 三聖母用寶蓮燈將那人身上的禁錮的鎖鏈褪下。

靈力從燈中而出，又入了太白金星的體內。人雖不曾醒來，卻已是好了太多。

孫悟空看著躺在地上的人，略略有些恍神。他從來沒有認錯過人，便是今世太白金星頭一次來花果山，也是與上一世並無兩樣，難道那個勸玉皇大帝招安他的，就已經不是太白金星了麽。

身後傳來聲響，孫悟空回頭，有暗色的靈力落在眼前，化作人形。

他從淩霄殿而來，仍舊是太白金星的模樣，雪色的頭發與和善的面容，手上正掐著小狐貍的脖子。

“孫大聖。”他喚了一聲，將小狐貍扔在地上，臉上是略顯怪異的笑容。

孫悟空將三聖母等人擋在身後，手上握住了金箍棒，“你不是太白金星。”

那人嗤笑一聲，道：“是與不是又如何？從今往後，我是何人，再也由不得他人定論。”

他看著孫悟空，眸中仍有些許期盼。

身上仍舊纏繞著暗色裏靈力，待靈力從頭而下，人已經退去了現在的皮囊。那是一雙極為年輕卻又深沈的眼眸，仍舊是白發，卻是一襲玄色錦袍。

“我等了千年有餘，就為著能有一個人能替我完成這件事。”他的目光落在孫悟空身後的三聖母身上，道，“我曾以為這個人是楊戩，可他歸依天界，實在太令人失望。”

眸中帶著些許嫌棄，他看著孫悟空道：“後來，我發現了你。天生地養無牽無掛，我以為你會幫我，鬧上淩霄，誅滅眾神，可是你沒有。不過沒關系，陳江流是更合適的人選，多謝你，教導他這麽多年。”

若不是重活一世，孫悟空確實會大鬧天宮。可是他不記得，記憶裏有這樣一個人。

那人收回目光，落在自己修長的指節上。他沈聲道：“你莫要再想了，吾乃陰陽令中怨靈所生，是天地所孕育，與你一樣，便是你想破腦袋也想不出除我的法子。”

胸有成竹的語氣。

“驚鷙，他是驚鷙……”三聖母退了幾步，道，“我與二哥在黃泉時見過他。”

似是想起了好些事情，三聖母蹙緊了雙眉，握著寶蓮燈的手隱隱顫抖。

便是個難纏的家夥，孫悟空握緊了手中的金箍棒，道：“要做什麽事，便自己去做。為非作歹，無人與你共謀？”

“為非作歹，你覺得這是為非作歹麽？”他看著所悟空，略略搖了搖頭，道，“你錯了，六界本就是勝者為王。仙家為強，便掌握了其他各道的生死。世人為弱，便供奉諸神佛，以求庇佑。可是這天上的神仙卻仿佛並沒有憐憫之意，無外乎是在天災之後，施予小恩小惠，可是孫悟空，你又知道這天災不是人為麽？”

“你想說什麽？”

“我想給你一個機會。”

“什麽機會。”

“與我一同重立這世間法則的機會。”他看著遠處的雲，道，“當日是我教導夜尋殺了青丘一族，若不是你親自揭露，她會在天界榮華一世。”

“又如何？”

驚蟄挑眉道：“又如何？所以你看，若不是你道出了真相，可有人會管那蒙冤的六太子，可有人為青丘一族做主麽。沒有，他們選擇相信了夜尋，因為此事不涉及自己的利益，因為青丘一族的存亡與自己不相幹呢。”

這些話，帶著些許蠱惑人心的作用。

驚蟄看著孫悟空與三聖母二人，又道：“可你與他們不一樣，這世上靠數百年修行才得道飛升的是蠢材。不似你我，生來便有這個能力。既然如此，又為何不能代替他們呢？”

他說了許多，孫悟空卻大都未聽入心中。他不知道諸神的統治是否不公，卻知道這世上作惡之人，總有冠冕堂皇的理由。

就像是驚鷙，明明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，卻又要扯到什麽六道之中。哪有那麽大呢？

“你莫要再說了。”

無論是前世的大鬧天宮，還是今世的安居山林，他所做，皆不曾後悔。他從來都不稀罕什麽神仙之位與長生不老，更不會輕易受人蠱惑。

孫悟空提棒過去，驚鷙立在原處，不曾後退半步，只擡手點在空中，靈力從指間溢出，在眼前匯成了陳江流的模樣。

“好孩子，去吧。”他在陳江流耳畔低語了一句。

如同喪失神志的兵器，陳江流擡劍擋在驚鷙身前。

“陳江流……”

無人應他，長劍擊在金箍棒上發出聲響。三聖母看著從地上打到雲端的兩人，心也跟著揪起來。

唯有孫悟空知道，陳江流這幾招看似失手打在了金箍棒上，實則目標就是金箍棒。不過是面上打得厲害而已。

驚蟄望著雲端的方向略略笑了一笑，右手撚了靈光送過去。那靈光潛入體中，陳江流揮劍的動作滯了一滯。

“陳江流……”孫悟空察覺出了異樣。

像是再也聽不見外界的聲音，他握緊了手中的劍，一劍刺了過去。玩悟空剛舉起金箍棒，手上的封靈鐲突然緊了幾分。

烈火伴著寒冰，竄入血脈經絡。長劍從肩頭進去，在身後帶血而出。

孫悟空蹙緊了雙眉，從雲端落下。

三聖母推了蓮花出去，將人接住緩緩放在地上，孫悟空扼腕看著不遠處的人。

陳江流的眸中失了光彩，如同活著又像是死了。

“我知你二人的把戲，便是他靈力再強，所言所語亦逃不出我的眼睛，又何必自作聰明。”他走近了幾分，垂眸看著孫悟空，道，“如何啊，孫大聖，失了靈力，還用什麽來鬥呢。”

他大笑了幾聲，轉身高舉了一只手。

原本被斷在地上的鎖鏈重新合在一起，如同靈蛇纏在了孫悟空的身上。

孫悟空被駕起來，數十條鎖鏈向雲端而去。

驚鷙回過身來，看著他，道：“你救了太白金星，就替他頂了這個位子吧，他是個好人，我也舍不得他死呢。”

他言罷，拍了拍陳江流的肩膀，道：“還真是個好孩子，你放心，我叫他來陪你。”

三聖母幾次想要過去，皆被陳江流阻住了去路。她看著被禁錮的孫悟空一時心急如焚。

驚蟄揮了手，三聖母等人被陳江流帶出去。他看著孫悟空略略笑了一笑，而後散去了身形。

偌大的思過崖，僅剩下一人。

孫悟空看著幾人消失方向，深吸了一口氣。肩頭的傷口作痛，卻並比不得取經路上受過的傷嚴重，他心下不知是何滋味。

寶蓮燈滾落在地上，被人遺忘。他擡頭，入眼的是只會飄在天際的雲彩，四下安靜的可怕。

與被壓在五指山下不同。一個是如來，一個是陳江流。怎麽就會是陳江流呢，他說過，只是引蛇出洞的。

他垂眸，看著不遠處的寶蓮燈。

有一道靈力將它扶了起來。

泉眼，那小東西叼著寶蓮燈走到孫悟空身側，然後一屁股坐了下來，似是知道他心裏不高興，也不發出聲響，就靜靜地坐著，擡頭看天。

有血滴在下頭，泉眼的額頭處被染紅。它起身在孫悟空的腳邊拱了拱腦袋，然後繼續臥著。

如此，不知多少個時日。

五指山數百年春秋，風吹雨打，皆比不過這幾日來的漫長。此地雖未有霜雪，卻叫人心冷。

腕上的封靈鐲始終的亮著，似是在彰顯著自己的存在。

孫悟空無數次駐眸看它，心下皆是不同的感受。今次這一眼，卻發現了些不同。那泛著亮光的桌子上隱隱纏縛這一根紅線，這紅線從腕上繞了幾圈，一直延伸到思過崖之外的地方。

他略略動了動手腕。

遠處，有人的心隨之而動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  來啦，三更！

恭喜大聖喜提傳銷頭子驚鷙

孫悟空：不要，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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